
“你把烟给第一书记送了没有?”老黑刚钻进被窝,老婆就在黑暗中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。尽管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都像铁锤一样砸在老黑的心上。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憋的难受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“求人难呀……”老黑在心里说了一句。
老黑原来是有一个好日子的。凭着一身力气种着家里的两亩苹果和两亩半包谷麦,农闲时到渭南城里打零工,一月也能挣上一两仟元。攒了十年钱,盖起三间平房。女人给他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,男孩5岁那年玩耍时不小心从平房上栽下来摔死了,女儿聪明懂事,上学从没留过级,也不随便要钱,高中毕业没考上心仪的大学,主动到广东东莞打工去了。开头两年还给屋里寄钱,后来谈了个本地男娃,结了婚生了娃,要买房要养娃,就再也没给屋里寄过钱。三年前,老婆为了伺候九十岁的病倒的母亲劳累过度,一头栽出了脑溢血,幸亏杨主任用汽车送到医院开了颅,抢救及时,花了十三万总算把命保住了,又经过一年多康复治疗,人成了半身不遂,坐在轮椅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。平时药不离身,钱花得像流水一样,亲亲邻邻都借遍了,还背了十八万元的外债……
这几年政策好,村里实行脱贫攻坚,当了贫困户看病报销很大,前一向贫困户小林在镇医院住了一星期院,报销完只掏了不到一佰元。低保户白川,在渭南住院花了三万肆仟多元,听说是驻村第一书记给跑的报销,报了三万元。老黑老婆一下子坐不住了,天天嘟囔老黑找拿事的村支书村主任驻村第一书记争取当个贫困户。
冬天的早上雾蒙蒙的,路上的霜像撒了一层盐粒子,老黑起得很早,棉袄里裹了一条“芙蓉王”,到村部时第一书记还没起床,就坐在门口冰冷的水泥台阶上等。
第一书记刚一开门,劈面见门口坐了个人,吓了一跳,忙问:“叔,你找谁?”
老黑一惊,立刻挤出一脸笑容,小声说:“我、我、我就找你。”
“外面冷,快进来说话。”第一书记给老黑倒茶。
“不喝,不喝,我说一句话就走。”老黑站在房子中间脚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去。
“你坐,坐下说。”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双手递到老黑手里。
“你住到村上扶贫,真不容易。”老黑没话找话说:“你家不是咱原上的?”
“不是,我是渭北的。”
“屋里老人身体都好?”
“都不在了,叔你有啥事就直说?”
“我叫黑大梁,是二组的,屋里女人得了脑溢血,开了颅,住院花了十几万,现在还要靠药养活,我想给我屋也申请个贫困户,我不想要国家照顾啥,只要把吃药钱报销了就行。”老黑低着头,一口气说完了要说的话,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,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
第一书记在本子上记录了老黑的问题,说:“你先向村里写个申请,后面再上会评议,要走程序哩。”
手机铃响,第一书记一看是妻子打来的,对老黑说:“对不起,我接个电话。”走到门外院子里接电话。妻子说下周要给儿子到骨科医院住院取钢板,看能不能请假回来……
第一书记回到房子时,老黑不见了,桌子上放了一条“芙蓉王”。撵到路上,已不见了老黑的人影。
杨主任来了,第一书记给杨主任说了老黑的事,着急的说:“走,咱俩给老黑送烟走。”
杨主任沉默了很长一阵子,若有所思的慢慢地说:“你把烟给我就不用管了。”
第一书记心里有些不太明白,一脸疑惑地盯着杨主任。
杨主任说:“你还年轻,对农民的苦处,求人的难处,了解还不够深。”
两个月后的一天早上,村书记主任和第一书记到第一医院看望住院的老黑老婆。
严书记说:“经过评议公示镇政府批复,你家已是咱村今年新增的贫困户了,看病的费用能报销90%以上,我代表村两委会给你500元表示慰问,祝你早些康复。”
第一书记说:“随后给你申请办理慢性病直通车政策,以后吃药费用就全免了。”
村主任在墙角放下沉甸甸的牛奶箱子和小蜜桔袋子,小蜜桔滑落,漏出一条“芙蓉王”。
老黑接过钱,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紧紧握住严书记的手,热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严书记手背上。(区委政法委 张顺利)